回想起來,十年前跟隨你到非洲作扶貧考察,雖然只是短短兩週的時間,對我的改變已是不能磨滅。你用你在非洲大半生的扶貧工作告訴了我兩件事:當一個學者,不可以把自己關在象牙塔內,而要關心社會、改變社會;而要做到這一點,不可以只靠一腔熱血,無可避免地要面對政治、面對權力。
最近,在香港,我們有一群年輕學人發起了一篇聯署聲明。我們的要求,我想你聽起來或者會覺得很卑微,甚至有點可笑。
香港政府建議,如果立法會有議席出缺,而當初的參選名單又沒有其他的候選人替補,就會由該次選舉得票最多的落選人補上。以今屆的立法會選舉為例,有一位叫梁國雄的議員,他是以代表草根利益為政綱的;如果他因為任何理由離席,由於他的參選名單只有他自己一人,所以他的議席就會由代表工商界利益的落選人田北俊補上。我們所反對的,就是這種違反選民授權的制度。
說到這兒,我想你也會同意政府的建議不合常理。香港政府之所以要一意孤行,是因為去年有五名立法會議員集體辭職,觸發全港補選,也就是所謂的「變相公投」。但我們做學術的朋友都知道,如果因為一時的政治事件去改變本應恆常的政治制度,最終只會令整個政治系統變得更不穩定,受害的是整個社會。正如大律師公會所說,政府的修訂是為了防止議員集體辭職,但亦質疑這並不足以支持引入干擾市民權利,亦不符合基本法和人權法案等各種條文。事實上,我們這群學界的朋友有不少都未必認同所謂的「變相公投」;但是,我們堅決反對政府藉這件事改變整個選舉制度。
更不幸的,是香港政府為了說服公眾,竟然歪曲事實,偷換概念。香港政府聲稱其方案與德國議會的制度「看齊」,但我們翻查過德國的聯邦選舉法,卻明明沒有「敗者替補」的辦法。政府拒絕求真,蔑視知識的態度,簡直叫人震怒。
而最令我們擔心的,是如此重大的制度改變,香港政府竟然完全不作任何正式的民間諮詢。
而最令我們擔心的,是如此重大的制度改變,香港政府竟然完全不作任何正式的民間諮詢。
我很記得從前上你的課,你提到一個社會要健康發展,最終要靠的是由下而上,民間自發的充權。你說,這樣的社會才會有活力,才不怕走歪路。一個有自信的政府,是不會如此處處防犯公民社會的;一個有自信的政府,會知道就算社會有反對自己的聲音,其實是社會開放活潑的象徵,應該鼓勵,而不是打壓。
香港回歸已經有十四年了,香港人卻仍然未能真正當家作主。香港政府一次又一次為了追求一時的政治形勢,而犧牲公民社會的成長,和政治制度的完整。你也知道,香港本來沒有什麼天然資源,靠的就是人和制度。香港政府連這兩點也如此輕視,我們的未來還有希望嗎?
我們從事教育工作,都希望學生可以透過對知識的追求,建立令人敬佩的人格。現在香港政府的做法,卻只求有足夠的票數通過方案,就不需要理社會的質疑;這等於政府毫不猶豫地宣告權力比知識重要。它是否在鼓勵我們的我們的下一代都不用求知識了,去攀附權勢是否更切合時宜呢?
我記得在你從大學榮休的晚會當中,有來自世界各地的學生感謝你的啟發,你鼓勵他們回到自己的國家去追尋公義。在香港做學問,面對着一個有些時候不講道理的政府,我承認我也會感到氣餒。我希望我可以記着你的教導,就算政府沒有做好其本份,我也要時時刻刻提醒自已要做好本份。
明年年初我應該會到紐約出席學術會議,希望到時可以再聚。
祝 身體安好!
學生
梁啟智 敬上
2011年7月2日http://programme.rthk.org.hk/channel/radio/programme.php?name=radio1/hkletter&d=2011-07-02&p=1085&e=145208&m=episode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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